相当传统的王子复仇记的故事,只不过在一个名为厄拉科斯拉——沙丘之星——的外星球展开。
在家庭被放逐,父亲雷托公爵身故,阴险恶毒的哈克南人与幕后纵容甚至推手的皇帝的联合绞杀之下,小公爵保罗如何凭自己的天赋与从小被训练的能力,获取沙丘原住民族——弗雷曼人的拥戴,成功逆袭的故事。
沙丘之星的奇特在于它盛产香料——一种奇异而不可或缺的资源,同时环境又极度干旱,除了无法抗衡的沙虫之外,还有活在文明社会边缘的弗雷曼人。
说起来最近很火的冰与火之歌也是这样的写法,而且似乎很为人称道。显然这部书要更早。这种写作方法是因为宏大叙事的需要,也说明情节复杂到一定程度。这种故事下悬疑并不是必要的。即使综合每个人的观点也不一定能立刻看到全貌。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认知的盲区,会有误会产生,也会有小心思——即便作为魁萨茨(开启心灵之眼,能预见未来)的保罗也是如此。
在我看来,这部作品之所以如此出名,很大程度是因为在其背后作者设定了庞大的社会现状、政治状态、甚至历史背景。很容易地联想到了几部同样有冰山般幕后的作品:托尔金的《指环王》,阿西莫夫的《基地》,以及刘慈欣的《三体》。
虽然文中并未展开讲述,甚至一笔代过,或者以公主笔记形式放在每章的引文中提及。我们还是能从中看到一些幕后或历史故事。
比如故事当下的世界中除了皇室帝国外,还与两大势力:宇航公会和兰兹拉德联邦家族成三足鼎力之势。
又比如皇帝、哈克南人、甚至被世界遗忘的沙丘种族弗雷曼人背后都有一个贝尼·杰瑟里姐妹会的组织。这个神秘的组织成员都是女性,擅长算计和音言控制,可以共享记忆,几十代的时间内试图通过控制各个家族的后代和基因来维持人类事务的延续性。并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为沙丘编造和传播神话,使后人可以提升神性,是个相当恐怖的组织。
故事中科技树走向似乎并不是朝着我们预期的方向前进。文中在不起眼的地方点出了曾在千年之前发生过一次人机大战(芭特勒圣战)——想想几十年后的电影《终结者》——导致人类社会对人工智能的恐慌,社会进步不再简单的是技术流,而开始出现具有特殊能力的人类,如杀手和运筹大师门泰特,还有圣女贝尼·杰瑟里等。
得益于分视角的写法,关键人物——保罗、公爵、夫人、门泰特、弗雷曼人首领等都有出场,以主视角来描述。甚至对于反派哈南克男爵、皇帝、叛徒岳医生等都有直接的描写。
最成功的莫过于塑造了整个弗雷曼种族,某种程度上说符合环境决定论。与其说是科幻,不如说作者在进行一个头脑风暴中的社会实验。对于一个被遗忘的边缘种族,还时常受文明社会的压迫。在极度缺水的环境下,演化出独特的价值观、文化。对弗雷曼种族,最宝贵的永远是水,其次才是人。为了水和改善环境,他们可以放弃其它的是非观,极其彪悍。当一个人死去,他的水将归部落所有。
考虑到这部父亲级或者祖父级的作品(1965 年正式发表),倒也不能苛求什么。后世的作品应该或多或少从中吸收了营养,完善其设定也是正常。
科幻不过是为了故事设定的需要。除了一些奇怪的事物,如香料、蓝眼睛、折翼飞机、屏蔽场和沙虫外,似乎并没有任何外域星球该有的科幻元素。
比如在《基地》或《三体》中让人眼前一亮的新世界并没有出现在沙丘星上。依旧有太阳月亮,而不是有双星系统。没有不同的历法,政治,亦或者是大气、重力、地理等的不同。仿佛故事是在美国西部的沙漠演绎,随时会出来响尾蛇或者看见仙人掌一样。
而沙虫虽然进行了大量的描写,但也不过是个蛮荒之兽而已。唯二有些新意的科技折翼飞机和屏蔽场,前者不过是靠筋骨力的异形飞行器,后者直接因为会吸引沙虫而没有用处
故事留下太多的扣没有展开。再主线情节让人感觉保罗逆袭的过于容易。宇航公会总是选择畅通无阻的安全航道,而畅通无阻的路途最终只会走向停滞。如此草草的就将一大势力从保罗的前进之路上踢开。
故事的最后不过是留下了将至的圣战,预计在续作中会有展开。没有预期超出打打杀杀,恢宏磅礴的破局之战,保罗终究只是个凡人英雄。
弗雷曼人为争取生存再战,保罗为了维护自己的家族和野心而战。前者称不上良善。艰苦的环境塑造了坚强与征服的性格,在获得了生存的权利和资源后,必将走上大杀四方的征途。如同现实历史中征杀四方的蒙古大军一样,资源匮乏和游离在文明之外,使得弗雷曼人将成为保罗的利剑。
作为半个世纪前的科幻作品,基地成书甚至更早(1951年),同样是星云奖和雨果奖的精品,同样是帝国架构的背景。
在阿西莫夫的世界中,撬动银河帝国根基的不只是谢顿和他的心理史学,甚至基地在其中也不是最终的动力。而有一种看不见,又无处不在,由无数的无法预测的普通人的力量在推动的,天下大势,浩浩荡荡的壮阔进程这一点上,沙丘强调的是个人英雄主义,是一种毕其功于一役的冒险精神。当然基地也不少有伟大的平民市长、冒险家以及骡。或是在前途未卜中挣扎,或是要为走出一条无人知道的路,但在漫漫心理史学下似乎也有些悲壮和无力。基地的科幻更硬核,布局更加宏大,对社会和人性的研究明显要胜一筹。
沙丘有丰富的现实背景。在后记中作者之子也证实其中的原型或取自亲人,或从希腊神话受启发。保罗背后有阿拉伯的劳伦斯的影子,弗雷曼人则脱胎于贝都因人、印第安纳瓦霍人、犹太人,沙丘灵感来源于美国农业部”流沙却步”计划。人物性格鲜明,而且一上来就是完整的,注定其故事不能天马行空的展开。
在我看来科幻的一大魅力正是其宏大叙事。在无限广阔的空间,漫长的时间中,一切细小的可能都会被放大成为现实。无数性格的人都会登上舞台表演,背后有一种逻辑在驱使着社会的发展——无关是否惊世骇俗,只要逻辑能自洽。而英雄,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耀眼到令人驻足观看,但却无关走向的历史纪念碑而已。
或许作者也意识到完全的个人英雄主义的弊端。在列特·凯恩斯——帝国之臣,弗雷曼人的精神领袖——倒毙在沙漠之上时,记起了很久以前父亲说的话:不要让人民落进英雄手里,再没有经这更可怕的灾难了。
保罗的悲剧似乎在一开始就是注定的。